梅奔之后
我真没想到 2023 年了我居然为这么个破事写了一千多字。
我本来是真的以为我对万能青年旅店这个乐队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了。六月十号的前一天下午我在大光明连看三场电影,晚上睡在上海,第二天又去静安看了一部,前半段很梦幻,后半段用力太猛使人尴尬,在这样的尴尬中我坐上回家的高铁,在车上翻手机消息,群里的乐迷们在约饭,似乎是凑了一大桌人。约什么饭?哦,原来耽延大半年的传说中的梅奔特别专场正在今夜。哦。
去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求老爷们来华东,他们倒是真来了,我却已经失去耐心。开票之前我问女友要不要去,她说累了。是啊,真贴切。有时候会觉得热情真是脆弱的东西,去年为他们发疯时做的事,现在想想都觉得荒谬,当然去年本来也很荒谬,在去年的中国要活下来并且不发疯,根本就是一件不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夏之交,看到他们在二专巡演里唱《酒馆》的录像,红蓝交错的舞台灯光下,青春自由似乎真的理所应得。算起来我真的听了十年他们的歌,中学时戴着廉价的耳机坐在书桌前,做着漫长的白日梦,想象自己从钢筋水泥中出逃,在森林里奔跑。大二逃学乘夜车旅游,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火车站,我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等车,看见月亮从对面低矮的房屋后面升起。夜幕覆盖华北平原。那时拍的照片我现在还留着。20 年年底,出租屋冷得要命,我和女友在相距 30 cm 的两张小桌上头对头赶工,拔掉耳机听刚发布的二专。又是考研,又是谈恋爱,当真是乌云遮目。两张专辑 93 分钟,陪我走了不可思议的长路,甚至还听过好几遍音乐五四三的万能青年旅店特辑,知道两位主脑的一些八卦。但一直算不上是他们的乐迷吧,毕竟在我的标准里大概是得像我搞罗大佑那样买了一堆碟追着他跑了一整圈内容一模一样的巡演还买了工体第二排的票才算是爱过。要点燃这样的爱,事后证明再简单不过,只需要在挂满红标语的校园里,捕捉到一点吉他的嘶鸣。
去年做过的蠢事,实在不好意思一一列举了,失去热情的原因倒是很容易解释,就是感觉没劲。一来,借用和老师的话,这是个影音时代,想找刺激的话遍地都是,没必要吊死在这一颗树上,俗称「爬墙了」。二来感觉他们真的是想钱想疯了,狂接一大堆音乐节,做各种丑得离谱且贵得离谱的东西卖钱,手工拨片一百来块,居然一转眼就售罄。就连酒馆的尾奏也缝缝补补,摇身一变成了新曲。冀西南林路行,熟得快要背下来了,熟得像古典音乐。做他们的乐迷还真是伤神又费脑,而且听不到新歌。于是爬了,直到再次听到吉他,千哥的吉他,弹过很多很多盲瓜和吉米亨的吉他,在钢琴的背后响起来。没有歌词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回荡在上海巨大的体育场里。
不唱歌词的原因,传说中,是因为歌词没过审。姬赓大半夜对小姑娘说的「我不自由」,此时俨然有了崭新的涵义。有的时候我真的想捶死自己,感觉我理解和吸收事物的能力已经完全被中国共产党给毁了,听到吉他,我想到政治,听到钢琴,我仍想到政治,听到政治的时候我却在想别的,想音乐和电影,想催泪弹,想科学。去年我老是在想,我对万青的爱究竟是因为我被他们的音乐和诗打动,还是我想搞男同(⋯),还是我只是想让喜欢的艺术家站出来替我挨枪子儿。今年,在去年仿佛不曾来过的今年,我站在厨房里洗菜,突然明白这样的时刻对我个人的重大意义,不是所谓反贼为公共场合出现的政治隐喻而暗爽,不是有人仍在发声仍可能在发声的欣慰,只不过是一个证明,证明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个真实世界,我所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真的,证明我还没疯。
冷静下来之后,想到民心河的夜,一弯月亮映在河中央。梦终归是好的,况且并没有什么遗憾。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