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the Rain

董亚千生了一场重病,姬赓飞过半个银河系来看他。

他想弹琴,坐不起来,姬赓勉勉强强把他的上半身贴在身后的床板上,这才摆出个差不多的姿势。

「你想听什么?」他抱着琴,抬起头望向他气喘吁吁的朋友。姬赓没回话,只是按着胸口,就像在防止空气从那儿跑出来。「别那样瞪我,」董亚千抓抓头发,「又不是我……我想……」

「行了,你不冷啊?」姬赓用手背碰了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董亚千嘿嘿一笑,往被子里缩进去一截,险些又抱不住怀里的吉他。

姬赓把手伸进兜里摸打火机,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一点了,但好像有一种本能,让他总在担忧这个再怎么担忧也不为过的家伙,结果就是他感觉两肺又在呼哧呼哧漏气,只能用更加过量的煤焦油堵住。

「别抽烟啦。」董亚千好像什么都猜得出来。他抬起右手掠过琴弦,没发出声音,而是停在弦枕上。一阵冰凉的风忽然从窗外吹进来,他打了个寒颤。「我好像没法……」「就弹那个吧。」姬赓有点急躁地打断他,「上回咱们演的那个。」

董亚千嘴角抽动了一下。「上回都是多久以前了。」

他试着回想上一次演出,他当然记得是多久以前,因为姬赓一共就回来过那么几次。他试着回想上一次琴弦对他而言不这么沉重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似乎不再记得手里的吉他了,只是更用力地贴在床板上。

然后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All I can say is that my life is pretty plain

董亚千认识姬赓很久很久了,几乎比他自己活着的时间还要长,他对姬赓熟悉到已经不止一回猜到他前一天在食堂打了什么菜(虽然主要是因为就那么几样),上次姬赓下火车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把没干透的伞,他看着那把伞,分辨出长沙刚刚下过大雨,他说晚上要是有安可就演 no rain 吧,姬赓吓得魂飞魄散,说董亚千你他妈真是外星人吧我刚听了一路这歌这你也知道。

他本来是很清楚会发生什么的,当然他也可能被劈头盖脸地训一顿,反正他这位老友除了一张嘴也没什么其它东西可以用来防身了,不过最可能的还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姬赓会坐在沙发上,喝很多酒,看一整夜的书,然后第二天他们会走过滩涂去看鸟,他的生命和感觉会在潮湿的空气中重新舒展。可他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I like watching the puddles gather rain

姬赓在缓慢地、几乎是迟疑地唱,这首歌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和语气唱起,但他确实在唱,就像是,就像是有人用刀抵着他的喉咙逼他唱,就像他如果不唱就会立即被他总在说的那种巨大的不由分说的压倒一切的黑暗吞没,就像他用了很多很多年去酝酿这个时刻,远远超过他生命的长度或者人类文明史又或者他从银河系的另一端赶来所需要的时间,他还在唱,声音低不可闻,像在念咒,可这偏偏是一首如此轻巧的歌……

And All I can do is just pour some tea for two And speak my point of view but it’s not sane

先是董亚千的吉他声进来,他没去管曲子里吉他的部分,而是配合姬赓的速度弹起本该唱的旋律。姬赓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望向他,他耸耸肩,意思是他并不记得歌词。

姬赓找回了他的声音:「你不是会那个吗……」

于是董亚千垂下头去给吉他调音,脸上浮起他快要上台的时候常常会有的那种紧张的笑容。姬赓用余光扫到他的表情,觉得胸腔被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雾填满,不再无休无止地漏风了。

But it’s not sane…

梦呓般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吉他声响起。

It’s not sane

I just la la-la la-la-say to me Oh oh oh oh You’ll always be there when I wake

#doujin #niaoshi